奶奶的《紅高粱》年代

奶奶的《紅高粱》年代

顏玲

　　我的奶奶，出生于民國時期1922年。今年92歲，耳聰目明，依然能如數(shù)家珍的說著自己的過去。印象中的祖輩，永遠是大襠褲，大襟褂子，是落后、木訥的象征。可是，近期熱播的電視劇《紅高粱》，讓我了解了奶奶一代人的人生，莫言筆下的人物，和我奶奶的生活竟然有如此相似，這正是《紅高粱》的深刻和內(nèi)涵，它是一代中國人的縮影。《紅高粱》讓我知道了具有時代特征的大襠褲和大襟褂子里面也曾經(jīng)包裹著一代人的激情和青春。

　　家里有個高壽的奶奶，也就有了一部活歷史。土匪、戰(zhàn)亂、逃荒這些《紅高粱》里的畫面都能在我奶奶的故事里找的到。奶奶天生長的漂亮，即使在我五六歲的記憶里，跟著奶奶出門，也還能聽到別人對奶奶容貌的贊美，瓜子臉、高鼻梁、喝酒窩白白的皮膚，現(xiàn)代美女的特質(zhì)她都有，總是愛穿著淺顏色的衣服顯得干凈利索。奶奶說在她十五六歲的時候，每次出門前她母親一定要在她臉上抹上一把鍋灰，那時候經(jīng)常鬧土匪，這也是奶奶的防身術(shù)。因為奶奶是十里八村公認的美女。即使這樣，奶奶也沒有逃脫一次劫難，《紅高粱》里朱縣長的女兒遭搶慘死在土匪手中，值得慶幸的是我奶奶是和九兒一樣幸運，她在好心人的幫助下，活著逃了回來。我現(xiàn)在回想，那個年代土匪不知是在高密，在很多地方都發(fā)生著同樣的故事。

　　1938年日本人占領(lǐng)臺兒莊，那年我奶奶16歲，著名的臺兒莊大戰(zhàn)發(fā)生在1938年春天。奶奶的村子離臺兒莊城只有五里地，為了保命，奶奶的父親帶著全家去了邳州北部的山上，那里有個表親戚，每天天快黑的時候，奶奶的父親才能回家取一些生活用品，再趁黑夜匆匆返回。這和《紅高粱》里九兒帶著村民到高粱地避難是如此相似，兵慌馬亂，饑餓戰(zhàn)爭，流離失所這就是奶奶的青春，也是一代中國人的生活。莫言先生用九兒的嘴說出了：活著，活著比什么都重要。這也是當(dāng)時我奶奶那一代人最現(xiàn)實的想法。

　　十八歲那年，奶奶嫁給了爺爺，爺爺當(dāng)時是鄉(xiāng)里的保長，爺爺有過家室，病死了，撇下兩個孩子。奶奶進門是要當(dāng)后娘的。為什么奶奶一個大美女要嫁給人家當(dāng)后娘呢？因為爺爺是保長，手里有槍，生活在亂世，有槍就有了安全感，說白了，還是為了活著。奶奶回憶說，奶奶進門那天選在晚上趁黑，爺爺拿著槍去運河渡口邊接的人。

　　做鞋子是奶奶一生的驕傲，應(yīng)該是到了四幾年吧，奶奶對年份沒有太精確的概念，說那年我父親兩歲了，奶奶讓我的兩個大爺照看弟弟，她白天黑夜的做鞋，一天能做兩雙鞋，做了十幾天，后來自己背上，去臺兒莊交給了部隊，換回了半袋子糧食。讓一家人沒有一個餓死的，全活了下來。奶奶做鞋不是出于支持抗戰(zhàn)這樣的覺悟，奶奶就是為了讓孩子們別餓死。

　　莫言先生的《紅高粱》，里面有很多我的奶奶曾經(jīng)講過的畫面，有官匪爭斗，有大戶人家的利益沖突，有土匪之間的恩怨情仇，但是最終，當(dāng)日本人來了的時候，都匯集成一種民族的自強和抗?fàn)?-活著。我的奶奶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戰(zhàn)亂和饑荒依然活著，而且有了幾十口人的兒孫滿堂，這就是生命的頑強和不息。而莫言先生用《紅高粱》記錄了一代中國人的生命意志和生命激情，正是無數(shù)個我奶奶這樣的個體，在莫言的小說里轉(zhuǎn)化成一種民族精神，正是這種精神生生不息的傳承才讓一個民族不斷的發(fā)展壯大。